大水淹了上海滩

瞻之在前

【黑花情人节24h】Video Games

【14:30】

极端ooc且无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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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光昏暗的午后,他挨着壁炉拉起窗帘,盘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。大地的寒意穿透屋宇,渗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,他不语,只是靠床坐着,听黑白带天线的电视吱吱呀呀地发声。这台电视早已经坏了,他花大价钱养着古旧的机器厂,只为在某个深夜突然醒来时,能依旧从飘满雪花的屏幕上看见“Game start”的字样。


他还会因此而雀跃欢喜吗?


那种感觉隔世经年,他记得很清楚,却再也表演不出。就好像他年迈的猫咪,拖动着衰老的腿脚,努力地向窗台上的猫架攀爬,却又一次次落下。曾经它也年轻过,欢畅又多情,时间都给了另一个男人,和他一样愚蠢。它睡在那个人的身边,抱过了腰和腿,把夜里的呢喃尽数收进自己的耳朵,然后就算是记住了他。至于之后,猫和人的抛弃与被抛弃,姿态都是一样的。


可他还是打开了那款游戏。


最高分属于黑瞎子,是在很多年前玩出来的,之后从未超越过。他很会玩那种老旧的街机游戏,后来电视游戏开始普及,他就和黑瞎子一起,拥被坐在地毯上,拉起窗帘就能忘记时间。超级玛丽或者吃豆人,甚至于更复杂一些的大航海时代,他家里的游戏和漫画一样堆得很高,然而只有那一款游戏,他永远也掌握不了诀窍。


或许这是来自废墟的灵异密码,将获得高分的方式封存在了上世纪的蜜月度假村里。他们曾在那一天,在红色皮面的心形吧台里获得它,也在小桌堆满的过期票据上看到它,但他没有把它带走,于是只能努力地回想,回想黑瞎子打开电视的动作,和盘膝坐在地上的姿势。他还记得自己说……


“这灰厚得都能当地毯了。”


彼时,他终于将火柴点燃投进壁炉,细小的飞虫在火光前显现出身形,没待他伸出手去,就转了两转,昏头昏脑地往火里栽去。老电视已经发不出声音,但黑瞎子不介意,从包里翻出那个游戏的盒子和手柄,笑着向他发出邀约。


“心可真大。”他走到黑瞎子身后,坐在情侣双人床上。因为床垫太大太重,侥幸没被附近的流浪者拖走,却还是遭到了报复,海绵被小刀划烂,外翻在空气中。他虽然这样说着,却还是接过了手柄——说到底,出来玩还要求带游戏的是他又不是黑瞎子。


他们已经在这座曾经的狂欢岛上走了几天,除了非法移民和或许正在潜逃的犯罪分子,一个人影也没有。失落荒废的度假酒店嵌在茂密的树木之中,连年丰沛的雨水已将乔木滋长成林,又将灌木密密匝匝地铺展开来。来时是冬天,可进入酒店的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雨,年久失修的楼宇漏雨积水,他们走到最里面一间才找到容身之处。那个房间格外大,布置极尽浪漫奢美,角落里还放了一架老牌的三角钢琴,琴键已经塌陷。黑瞎子走过去,按了几下说:“修一修还能弹好多年。”


他笑道:“那我叫我的船来,把这个琴拉走?”


“如果你有信号,最好叫他们来先拉走我们两个。”


……


但他们不着急,比废墟荒唐百倍的地方也是这样等过来的,更何况如今,抽屉里还有半瓶清甜的香水,聊可以盖过屋内陈年的霉气。和很多清闲的午后一样,两个人面对一台电视,便可以消磨时间。黑瞎子从两个包里翻出一个小型发电机,摆弄乱匝匝的电线,连上电视,拿出手柄。他不语也不动,只是看。


观看与凝视也是他的习惯之一,视线的尽头投向一个实体,就获得某种可靠的保障。他看向黑瞎子的时间最是久,夜半醒来时偷偷描摹过他的睫毛,酒会上目光穿梭人群和他对视,以至于到后来,他的生活开始向后收缩,留下一个空缺,等待黑瞎子来填补。但也许是因为他的生活从来都无常无定,又或许是黑瞎子本身就带有那样幻梦般的气息,无法捉摸,他越看他,越觉得惶惑。灵魂从虚空里脱出,心在暗夜里跳着,他过去不曾理解,离别之后才会明白,什么样的夜空才盛得下那样一个亲吻。


……


周遭的响动在静谧中被放大,他分神去瞥黑瞎子的动作,因此听到鸟儿惊起时的响动抖落了满叶的雨水。成群的飞虫循着温暖从窗缝间涌入,在那一刻,炙烤尸体的哔啵声便会格外分明,他宛如欣赏一曲交响乐,轻易地放松了下来。


“传说古典乐有一个第九交响曲的魔咒。”黑瞎子被他赶超,手上的动作乱了一刻。他被一句话分了心,不自觉地又去看黑瞎子。


“是什么?”


“很多作曲家在创作了第九交响曲之后就死了。”黑瞎子回头朝他笑了一下,“还有摇滚乐的27俱乐部。”


他愣了一下,没待舒伯特和马勒的名字从脑海里出现,就听黑瞎子道:“不专心,你输了。”


New Record从屏幕上跃出,堪堪压过他的分数,高分榜记录了这次游戏的时间。他放下手柄,唤黑瞎子道:“你看,这电视的日期还是2月14号。”


“真讽刺。”黑瞎子笑。


讽刺吗,他心想,是的。一座在情人节陷入最终黑暗的蜜月酒店,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落寞、更加无聊呢?世上的爱情都没了,有情人终成陌路,狂欢岛的抛弃与被抛弃,姿态和人依然是一样的。木屑从他踩过的地板上扬起,黑瞎子打开门走去阳台,背影显得陌生。他突然明白了如何去抵抗那种惶惑,因为自我保护的人,通过隔绝世界就能隔绝伤害——讽刺吗,他心想,是的。


他不再想要躲雨了,也不去在意熄灭的壁炉。在冬天团聚着取暖的人们,是最自私而胆怯的物种,千万年前灯火阑珊的溶洞是这样,野兽环伺的夜是这样,可人们取笑的态度仿佛自己不曾是野兽的一种,仿佛一方穹顶可以挡住整个天空。然而多年后,当房顶被雨水蚀穿之时,避雨和取暖的人们就会变成一屋白骨,热气在浩大的天空中散成缕缕的白烟,小小的热闹就是闹剧的一种。



“当一座建筑不再使用,它就成了废墟,复现诞生之初的奇观。在藤蔓缠绕与荒草丛生中,建筑再一次抵达精神的崇高之巅。此刻,它挣脱一切奴役。”


……


冬雨依旧拍打着窗户,渴望逃离外面的世界,但他不语也不动,只是看它用尽全力地乞求。三秒之后,眼前的雨水就会摔脱尘土,它不为纯洁而正义的爱情牺牲,为的是生存这一最卑劣的欲望。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轻语,未来的密码在此刻展开,暗夜里的心跳着,虚空的灵魂有了眉眼,但那不是黑瞎子。


“我后悔了。”他的声音这样说着。


所以呢,他心想,多么讽刺啊,他还没有行动半分呢。


“那是我自己。”


……


黑白的电视与灰色的尘土,他的猫咪蜷缩起身体,把手掌搭在他身上,但他躲开了,它大概生了气,走出门没有回来。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手柄,细微的提示音从电视上传来。名为Q的账号已经从高分榜上跌下,像一块撬了很久终于松动的砖。他忽然想起,他本该记得那天不止有废墟的灰白,还有漂亮的红色,灿烂且健康。来自他们踩进破了洞的地板后摔下院落的血迹,还有他未及反应时,黑瞎子递来的野玫瑰。破碎的梦沉寂在废墟底层的暗夜中,他想起那一天的日期,竟不知是不是告别的前奏,但是时间过去了整数个年头,他是清楚的。


同样的2月14号,过往宛如废墟。干枯蜷曲的花瓣在抽屉里化为齑粉,野玫瑰的红色惊醒了沉睡的魂灵,沉默是情人的躁动与喧嚣。


……


当有一天,无差别的冬雨将这里和那里的每一株草木笼罩,黄昏橙红的夕阳遍布每一寸尘土,已沉睡的一切就会在注视之下重新醒来。



—FIN—

Baby now you do.

毫无意义,干劈情操。

废墟来自豆瓣 @然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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